回眸最多的城市─青島 @ 我在左岸的沙洲上遺落一個吻印

我回來了，從青島搭乘山東航空直飛台灣。十七年前，我必須先飛到香港轉機才能回家，這趟返鄉路讓我覺得非常「近便」，這是這幾天一直待在山東老家煙台重覆聽到的一句家鄉話「近便」，在我熟悉的語彙裡沒有比這個更能簡潔貼切的形容我對這趟「探親」路的感觸了。

容我用倒敘法來記錄我的遊記，那是因為青島這個地方是我走過中國令我「回眸」最多的城市。

十七年前循著一樣的路線，由煙台探親到青島，當時因為是首次與從未謀面的叔叔見面感覺特別珍惜，所以，當他陪著我到青島探視叔爺，領我到青島就近的景點參觀，印象最深的就是「棧橋」，但是，當時是七月盛夏，人潮、車潮最多的時候，印象中「棧橋」上擠滿的人，叫化子、拉客、攤販充斥在身邊，我一面迎著海風捕捉著斷斷續續由叔叔口中以濃重的鄉音串起的句子推敲出父親的過往的片段，一面躲著人，生怕不注意被風吹散了幾個字，可能拼湊不出故事的完整性，幾乎無暇看顧風景。回程前一晚在飯店裡，叔叔佯裝瀟灑的話別言辭，至今仍縈繞在腦海裡，他說：「我跟你說，你這趟來我已經足夠了，沒見著你父親見著你，我死也能瞑目了，我知道來一趟不容易，要花很多錢，不要再來了，明天上飛機不要回頭，就走吧！別回頭……」。當時我已淚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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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是父親唯一的弟弟，感情甚篤，在兩岸政治情勢緊張的時代，相互冒著被檢察單位盤查的風險通信延續親情，但父親終究在大陸開放探親的前一年驟逝，這遺憾也只有我來彌補了。

臨別時，外貌神似父親的叔叔把我送上登機坪的電扶梯後向我揮手隨即離去，我回頭時他已隱沒在人群中…………

隔年，從未生病就醫的叔叔因感冒住院，後來證實是肺癌轉移腦部，一周後逝世，消息傳來，想到他那晚的話別心頭一陣刺痛，我那一回眸竟是訣別...........

十七年來未再返鄉，今若非姪女結婚，恐怕我再找不到動機再走這一趟「回鄉路」，那裡唯一牽引著我的就是每一寸曾經是父親踏過的土地，每一句熟悉的鄉音曾是父親對我的叮嚀，所以，我再度以我父親的身分重返他的故鄉─山東。

此行，由堂哥開車從煙台走高速公路到青島只花了2小時，比上次走一般道路快上了2小時，這也拉近了我對大陸城市的距離，沿途上在立交(交流道﹞見到很多路標：往北京、南京、佳木斯……這些看起來很遠的城市像是近在眼前一樣，感覺交通已經四通八達，如果這是在台灣，我一定駕上車就往遠方奔去了，可是，他們的油資換算成台幣和我們差不多(7人民幣x4.73=33元台幣)，但以他們所得來比可就貴多了。這樣說起來，我好像對台灣油電雙漲的怨氣已經紓解了不少。從煙台到青島的高速公路收費也要80元人民幣，像我們從台北跑一趟高雄一樣的收費。罰款也很高，超速就要罰到1000元人民幣了，所以，堂哥開車可是戰戰兢兢。

這次到青島目的是去看叔爺，他已經高齡83了，雖是爺輩，但他卻比父親小很多，行動已不似當年，須要手持拐杖，他是共產黨幹部，有優退福利，生活無虞；雖然與父親各自為敵隊的陣營效忠，但親情仍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解讀。他堅持要領我們到飯店用餐，走出家門，他介紹著他親手栽種的薔薇已爬滿圍籬，恣意的綻放，我用相機留下他的背影，為這滿牆的薔薇註記主人的心血。在餐敘裡，席上的年輕晚輩多對現今的共產黨執政有諸多批評，小叔(爺的兒子)在爺的面對時事的批判也未加掩飾，頻頻讚賞台灣的民主制度，我坐在爺旁見他默默無語，頗有見識到當年「批鬥」的無情氛圍，爺老了，當年跟我在餐桌上統戰喊話時的意氣風發，現在比起他的蒼老更讓人不忍，過去荒謬的歷史，和已不復再來的青春，是這頓餐敘最難吞嚥的菜餚。

回程載叔爺返家，小叔並未與他同住，我牽他到屋內與他告別，當我鑽進車時，他又拄著拐杖站在燈光昏暗的樹影下向我揮別，或是酒精作祟，我情不自禁的啜泣起來，雖與他僅有2面之緣，但親情這種「病毒」，是你很難防禦的。

翌日，外子的午餐會報改到晚上，所以，我們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參觀青島，我試圖用一個觀光客的心態重新認識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邦。

青島，這個我父親生前曾跟我提到的名字，至今我仍不知道他為何從萊州灣來到青島，但這個名字不管怎樣好像聽起來都比起他說起老家「掖縣」好聽。

青島市為海濱丘陵城市。主城區三面環海：西瀕膠州灣、東瀕嶗山灣，向南通向黃海外海。地勢東高西低，南北隆起、中部低平。山地約佔總面積的15.5%（主城區共有37個自然山地，佔地3900多公頃），丘陵佔25.1%，平原佔37.7%，窪地佔21.7%。

青島市海岸線曲折，包含所屬海島岸線總長達到862.64千米，其中大陸岸線730.64千米，佔山東省岸線的1/4強。青島市海岸線，分為岬灣相間的山基岩岸、山地港灣泥質粉砂岸及基岩砂礫質海岸等3種基本類型；淺海海底有水下淺灘、現代水下三角洲及海蝕平原等。~維基百科

一早堂哥就返回煙台了，我買了份青島地圖，打算和外子、兒子三人先到離酒店最近的「奧帆基地」，顧名思義，就是2008年帆船奧運水上運動賽事現場，由於我事前並未做功課，對它的旅遊資訊還是回來後才進一步認識：

因為青島優越的海岸條件以及適宜的氣候，使得這裡成為奧運帆船賽的首選城市。整個基地佔地有45公頃。這座奧帆賽中心，裡面有一座青島奧運村，緊鄰比賽會場，專門為了各國頂尖的帆船選手而建設的，裡面有給運動員和隨行人員住的酒店、餐廳，甚至還有公園，一應俱全，被奧委會官員稱為是史上最好的帆船運動員村。 ~取自網路

現在已經看不見奧運激烈的氣氛，與「五四廣場」結合為一體的位於廣場上代表「五四風潮」的巨型雕塑「五月的風」和對面「奧林匹克」五個圓形標示遙遙雄霸這整個浮山灣的風景區，至於「五月的風」這個紅色的雕塑品，青島人給了他一個很諷刺的名字：「一坨巨大的鳥屎」，乍聽之下，再看一眼會令人噴飯，這「五月的風」優美的意象藝術雕塑，瞬間變了味了，「鳥屎」的上方還點綴著幾張奇形怪狀的風箏，山東濰坊是風箏的原鄉，離這不遠。青島人位於通商口岸，擁有最好的自然資源，與吹著自由的海風，也許對現況的不滿，以自我調侃的方式拿這個中共政府為平反「五四運動」所立下的「紅色樣板」而給予一個倒采，充分發揮了青島人洋式的幽默感。

「還我主權，還我青島。五四運動，青島是導火線啊。」導遊帶著青島人特有的驕傲回答。1897年德占青島，一戰結束後，1919年巴黎和會，又把山東權益讓給日本，引起北京的學生運動。

全文網址: http://travel.udn.com/mag/travel/storypage.jsp?f_ART_ID=37763#ixzz1wKo4WtZD

結束「奧帆」和「五四」的參觀，我們搭上計程車到當年與叔叔去過的「棧橋」。

計程車司機一面開車一面為我們介紹沿途的風景，所以，我對回程也有了腹案。至於計程車司機說「棧橋」沒甚麼可看的，在我想的並不是去看甚麼新奇的風景，而是想重溫那一段與叔叔一同走過的「棧橋話語」。這一條440公尺長的海堤，當年總覺得沒有盡頭的遠，而今走來輕鬆便捷，長長的海堤的盡頭蓋有一座「廻瀾閣」，進去「廻瀾閣」還要收4元的門票，我又上當了，花錢進去看紀念品，來大陸常會為花了這樣的小錢而生氣。而當我由堤岸走回時才發現海水是多麼清澈，幾乎可以見到在水中悠游的小魚和海底礁石的花紋，這是我在台灣和大陸看到過最清澈的海水了，青島沒有海水汙染，這和我在鼓浪嶼看見與廈門貨櫃港遙遙相望的海灘有天壤之別，若不是還不到盛夏，我鐵定會跳入這清清的海水。

離開棧橋已過中午，由於這幾天幾乎天天吃「海產大餐」，想找一家家常小館隨便果腹就行，我心裡早有準備，先倒一杯白開水，我們點了幾樣蔬菜，一盤水餃，除了水餃之外，所有的菜都要先在開水裡過水，也許靠海近，鹽總是便宜，現在知道父親燒菜為什麼總是鹹了。

吃完飯，我們按圖索驥，依著計程車司機所指引的路線往「老舍」故居尋去，由於青島是屬於丘陵地形，我們猶如在山徑裡彎彎曲曲、上上下下的攀爬，雖此時正是中午，但是路上都有茂密的行道樹，海風吹來風涼風涼，有吹著冷氣的感覺，不覺得熱，只是等到我們找到「老舍」故居時，門牌上寫著「星期一公休」，兩腳卻不自覺得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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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有文學語言大師的稱號。其中包括三百多萬字的小說，四十二部戲劇，約三百首舊體詩等。他的作品多為悲劇，作品的語言以北京方言為主，風格幽默。他的代表作是小說《駱駝祥子》和話劇《茶館》，這兩部作品現已列入中國初高中語文必讀書目，和大學中文專業必讀書目。《茶館》也是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高中華文文學必修的作品。

老舍以長篇小說和劇作著稱於世。他的作品大都取材於市民生活，為中國現代文學開拓了重要的題材領域。他所描寫的自然風光、世態人情、習俗時尚，運用的群眾口語，都呈現出濃郁的「京味」。優秀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四世同堂》便是描寫北京市民生活的代表作。他的作品已被譯成20餘種文字出版，以具有獨特的幽默風格和濃郁的民族色彩，以及從內容到形式的雅俗共賞而贏得了廣大讀者的好評。~取自維基百科

我只能在門外瞻仰這故居了，兒子說國文課剛剛上過「老舍」他特有感覺，他告訴我；老舍是被紅衛兵鬥到受不了跳河自殺了，這在文革時期的批鬥文化，現在看來更是荒謬至極，中共從「反五四」到「平反五四」這個近代的「文字獄」對中國文學的傷害已不是修建故居或恢復「人民藝術家」的封號，就能還原這歷史的罪責。老舍說：「『五四』給了我一個新的心靈，也給了我一個新的文學語言。……感謝『五四』，它叫我變成了作家」。在投河自盡的當下，老舍是再不能為這荒唐的時代寫書了，寧可無言以終。

雖不得「老舍」之門入之，沿路都是上百年的舊式建築，有點像廈門的鼓浪嶼，都是一些歌德式的風貌，有些年久失修的蒼涼之感，並不影響我尋幽訪勝的心情，一路上的斷壁殘垣都像是在張揚著他過去的華麗年代，我怎能不仔細的端詳，雖然我的照相技術一直趕不上相機升等，仍顧不得記憶體的不足，忘情的按著快門。我們漫無目的的亂繞著，初夏的微風陣陣吹來，突然想要喝杯咖啡來提神，就發現位於海洋大學對面路邊的牆上有一處以怪異的字體塗寫「coffee」上面還冒著煙呢！於是我們就進到這一間用木頭打造的雅緻咖啡店，正好讓我殺殺瞌睡蟲。這裡應該是我這幾天來唯一感覺跟台灣有一點聯結了，不管咖啡的口味和可以輕易的上網，書架上還放了幾本「繁體」書，我拿著吳祥輝的「驚艷挪威」就讀起來了。但我要說的是，這裡的咖啡跟台灣咖啡廳的價格是一樣的，有許多海洋大學的學生在這裡看書聊天，說真的，我真感覺有點奢侈。抬頭一望頂篷是透明的玻璃，有茂密的樹葉遮蔭讓裡面一點都不覺得熱，由樹葉的形狀推斷這應該是楓，我開始幻想著秋天在這一遍楓紅下喝咖啡的滋味了，這或許也一併算近了咖啡的成本裡了。

走出店門已經3點多了，我們想還是攔個計程車看看還有甚麼景點可去，計程車司機推薦我們到「八大關」，這是到青島必遊之地，是文化名街，這裡有超過8條以「關」命名的街道，如居庸關、正陽關……有眾多歐式庭園的建築布建其間，絕大部分都還有人居住，大部分是政府退休要員，在這片區域中，有200多棟建築，包括了俄國、英國、法國、德國、美國、日本和丹麥等20多個國家的建築風格，被譽為「萬國建築博覽會」。其中有一棟最著名的是蔣介石當年的行館─花石樓，由於又要收門票，我這次可不想上當，只在門口對著裡面拍了幾張照片，從樓房的牆垣可以看出堅實的建材，應該連炸藥都打不穿。我們沒有走完所有的道路，但沿途看見許多由專車送來拍婚紗照的新婚夫妻，1對、2對、3對………我數著數著一直數到海邊岩岸或是沙灘上，都有對對佳偶的蹤跡，這裡是號稱中國最大的婚禮攝影聖地，整個青島被這婚紗群像妝點得分外浪漫。我們走到海邊，等待夕陽，那金黃的海潮像鑲了金鑽一樣舖在整個海灘上，遊客不多，但也熱鬧非凡，心境上沒有過去的倉卒不安，沒去過夏威夷，也沒去過峇里島，但我卻有著以上悠閒與浪漫的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