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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主堂  

 

冬至前的天候非常潔淨,晨曦透過教堂的五彩玻璃散放著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彌撒聖台上如上帝之光,聖堂裡的花兒都閃著晶瑩的露珠到處充滿著神靈的氣息,連鳥叫聲也有著詩歌的節奏。一早花店早已經在門口布置了幾座立型花籃,廚房的義工教友來回穿梭著準備今天慶典彌撒的餐點,大有聖事來臨前的緊張氣氛。她一早起身梳洗後,做完晨禱便換上白袍,將白頭紗對鏡夾戴在後腦勺,鏡子因為很少用的緣故水銀的斑漬已由邊緣向內散布,連面容都照得模糊不清,很久沒有端詳自己的容貌了,35歲的輕熟女不應該像她現在這樣清淡,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慶典,薄施脂粉,沾一點教友給她的唇蜜,也不為過,況且她有這麼美好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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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入冬天,八里這一帶從窗景望出;看見煙霧瀰漫的河上,連艘孤舟都沒有,腳踏車步道也少有人跡,除了看見每天固定出門垂釣的鄰居空手而回,和窗邊零星的鳥雀聲,想到柳宗元的詩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情景,這冬天的徵候已越來越明顯了。

 

怕冷,一直是我不喜歡冬天的原因,這冷,不僅從氣溫一度一度的往下降而感受到漸層的寒意向骨子裡鑽,一次比一次冷冽,而流動體內的血液也一波一波的凝結,以致於影響到生理與心理及思考與行動的遲滯,根據戴尼提(Dianetics)精神理論所說的「反應式心靈」所產生的負面想法是反應於過去的負面的經驗。我努力的想到底有甚麼「負面的經驗」盤旋在冬天久久不撤退;難道還是跟我生在冬天有關?據我母親描述;冬天出生的我又是早產,從醫院抱回家時肚皮上的血管脈動還清晰可見,就是不知怎麼一到晚上就徹夜啼哭。後來聽婆婆說;小姑也是跟我一樣是冬天生的早產兒,一到晚上也哭不停,有一次因為哭得太兇,溢了奶弄髒衣服,婆婆給孩子泡了熱水澡,之後,孩子就安詳的睡了,所以,婆婆說就是因為早產兒「怕冷」,聽了這一段往事,大約能找出一些我怕冷的蛛絲馬跡,這也是為什麼早產兒都要在保溫箱裡的原理,我那幼兒時沒有躺過保溫箱的軀體,至今仍然渴望那暖烘烘的撫慰。

 

從小一到天冷我就像貓一樣很會找「窥燒」(台語)的地方,我搶著要幫忙生起灶火燒飯、燒開水,就一直窩在爐邊「顧火」,窩久了,就更不想離開,索性蹲在火爐邊看故事書,那時沒甚麼童書,再讀也都是「流浪的小黑貓」、「賣火柴的女孩」,尤其在寒流過境的時候讀起這兩本書總讓我為小黑貓與賣火柴女孩的命運乖舛而憂心忡忡,如同深陷在無盡黑暗裡任由冷氣一度一度的將我的體溫蝕去,就算在爐邊的我依然感受到那冷的逼迫,越把灶火生得越旺,讓火舌向爐口噴出,把屋子烘得通亮通亮,方能趕走我一身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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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演還有十分鐘,後台除了延續著紛亂的程序,還有東西頻頻掉落的聲響,妳也心慌的端坐在後台的化妝鏡前,早先在美容院上的妝已在整個下午的排演中消蝕了色澤,拿起預備的彩粧品準備補妝,才發現那誇張的紫色漸層的眼影由眼角開始暈開,拖曳到眼尾,再循著上揚的眼線勾成一條魚尾,早先跟美容師爭辯著要淡妝,美容師跩著專業的口吻說;這是舞台裝,不然台上看不見妳。妳仍然對今晚的妝扮不滿意,刻意的站得離鏡子遠遠的,像調色盤一樣的彩妝真的顯出了清晰明亮的輪廓。妳換上了晚禮服,搭配今晚的曲目「親愛的名字」的角色,那迴盪於妳周圍數月以來的旋律又在耳邊隱隱的奏起,浪漫多情的吉兒達彷彿已藏身於體內多日,急切又緊張的從你口中逃出……

 

    窗外不停的有人走動,走近時並刻意停留片刻,妳頭低垂著任憑主修老師對妳咆哮;片片斷斷的高音,即便是低迴,也有著震耳的音效,以為妳在啜泣,樂譜沒帶…沒背譜…學什麼聲樂…出去出去!給我樓上樓下爬五遍,砰!妳從琴房逃了出來,妳沒哭,好像還戲謔做出驚嚇的表情。妳應該哭的,也許哭了,老師就不會罵得這麼慘,可是,健忘,是你長久以來的疾病,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忘了帶功課、忘了帶傘回家、忘了帶美勞用具…忘得連媽媽都妥協了,只得在聯絡簿上不停的寫;老師,對不起。妳知道,再多的辯解只會徒增老師的怒火,況且,學音樂的又不是心理學家,又怎麼知道像妳這樣心不在焉的孩子到底問題出在哪裡?所以,妳默默的低頭,狀似懺悔的樣子,其實心裡越發想笑,不是不知恥,是突然想到小時候媽媽拿著愛的小手打著你細嫩的手心時,妳連氣都不吭一聲,打著打著,媽媽卻噗嗤的笑了,淚中的笑最能撩撥你那大條的神經,妳竟然嚎啕大哭了,媽媽摟著你說;會哭就有救,她以為妳是個「雨兒」!

   

    其實,妳怕老師突然會氣得發笑,有時哭和笑,妳也無法分辨憂喜的成分。你不怕兇,卻怕冷漠睥睨的笑,像是一把利劍一樣朝心臟刺過來。

 

    妳氣喘吁吁的蹬著階梯,腦子裡想的是一早的事情。前一晚偷偷從漫畫店裡租來的棋靈王,妳躲在房間裡看完了最後一集,所以忘了隔天要上聲樂課,忘了練習也忘了帶譜,倒是妳把塔史亮當作他,連作了好幾場夢都是和他下棋,那一幕幕的棋譜像刻印般的浮在腦海中,早上起床時,還匆匆的翻了一下樂譜,卻把一顆顆的音符當成大棋子,唱著唱著就走音了。妳又順手把歌譜留在鋼琴上,拉了書包就走了,妳要趕著時間到劍潭,分秒不能差,早了,他還沒到,若不上車,會被同車的同學猜出妳的心跡,妳盯著手機的時間調整妳的步伐,出了車門,不出幾秒,對向列車也進站了,妳假裝在書包裡翻找捷運卡,並用餘光偷瞄四周,妳聽出他的腳步聲,繼續翻,書包幾乎要倒出來了;當他靠近的時候,妳把早已握在手上的捷運卡從書包裡亮出來,做一個的「卡哇伊」微笑。妳的演技很好,剛才的奮力搜尋已讓你紅光滿面,緊張的心臟猛跳,他卻沒有看出破綻。你們很自然的一起轉搭公車上山,公車上擠滿了學生,還有一群上山洗溫泉的歐巴桑,車上的吵雜聲掩飾你微顫的口音。山上的櫻花正是嫣紅,你們下了公車要穿過一整排的櫻花叢,一陣風打下片片的櫻花碎片落在妳的頭髮上,妳未察覺,仍不停的跟他討論昨晚他愛看的棋靈王,他停下來想撥掉你頭上的櫻花,妳本能的用手阻擋,卻把他的樂譜袋子碰掉了,曲譜散了一地,妳忙著撿拾中不經意的看見妳的名子重複寫在樂譜的邊頁上。妳的臉頰一陣熱,假裝沒看見,他迅速拾起樂譜放進袋中,靦腆的說;妳頭上有櫻花啦!,怕進教室同學會笑你花痴!妳竟然當場哈哈狂笑起來,真的活像一個大花痴。

 

    妳爬完了階梯,上氣不接下氣的走進琴房報到。老師繼續板著臉要你拉把椅子坐下。

妳為什麼要學聲樂?老師故意放低音量。妳注視著老師冷峻的眼神,突然發現有媽媽的眼光,妳想起國二的時候,妳的青春賀爾蒙正熾熱的狂燃著火燄,將兩人燒得滾燙,妳只好躲在房間裡狂練琴,並把收音機定格在愛樂電台,日夜的放送,妳想藉著古典音樂的悠揚旋律,來平息妳心理的那一股蠢動不安的青春愁緒。當妳拿著盡是紅色墨跡的成績單跟媽媽說你要考音樂班的時候,媽媽落寞的神情,使妳防禦的台辭全卡在喉嚨的深處,而妳偷藏著簡易的行李就在媽媽座椅後面,妳用腳把行李推進更深處,妳才俯視到媽媽頭頂上已露出白色的髮絲。

 

 

妳為什麼要學聲樂?

媽媽也是用同樣問號。妳翻出了一捲錄音帶,是妳趁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偷偷跟著CD練唱的曲子,有瑪麗亞凱利的When you believed(埃及王子)、夏綠蒂的The First Noel (天籟序曲)…。

 

 打從妳國二的某一堂數學課忘了帶課本被老師罰站的那一刻開始,妳就不再聽課了,後來,妳把英文歌詞抄在數學課本的空白處,偷偷背誦,妳哼得太大聲了,老師又叫你起來罰站,這回妳不從,妳說你沒有錯,妳只是不喜歡數學。全班同學驚訝的看著妳,有人偷偷對你豎起大拇指,也有人對妳翻白眼,老師盛怒之下把你帶到訓導室,妳依然敵死不從的臭石頭性子,當場以「不服管教」記了二支警告。媽媽還為這件事被召見,妳從訓導室的窗子看見媽媽不停的鞠恭,媽媽走出辦公室狠狠的給妳一道冷箭。那一晚,妳沒回家,妳躲在捷運的陸橋下的石柱後面,看媽媽騎著機車一遍又一遍的來回找妳,妳卻瑟縮著直到天亮直接搭早車上學,走到校門口就看見媽媽,她交給妳早餐、錢、換洗的制服,面無表情的離去,妳也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說;再見!

   

    媽媽聽完你唱的歌,敲門問妳:「怎麼不曾聽妳唱歌。」

   

    自從小學三年級考合唱團以後妳就不曾在別人的面前唱歌了。記得那天妳們都到音樂教室甄選,第一關要會唱譜,第二關要唱曲子,忘了唱什麼,只記得老師都讓妳過關,等到最後上台編排位子的時候,老師一直叫妳把頭擺正,妳把頭偏過去,不久又偏回來,老師把妳叫下來;問為什麼你的頭總是歪一邊,妳告訴老師,妳有斜頸,小時後出生受傷的。老師要妳回家跟媽媽說要帶你去動手術。後來,老師也沒也再通知妳回合唱團,妳也沒有告訴媽媽開刀的事,但是媽媽總是很聰明,她追問妳合唱團考試錄取了沒有,妳告訴她考試的情形,媽媽決定要帶你動手術。結果刀是開了,頭也不歪了,但是妳也不唱了,像是一個失去唱針的唱盤,只是不停的旋轉卻發不出聲響。

   

    主修老師刻意壓低由丹田發出的怒氣:「妳有聲音,但是如果妳仍像個無頭神般的落東落西,又不保養喉嚨,成天吱吱喳喳的像個九官鳥一樣,妳的嗓子遲早會報銷的,妳如果不改變學習態度,建議妳轉主修。」隨即下課。最後一句話像指揮家最後的休止符,指揮棒用力一甩,冷不防的正中靶心嘎然而止。妳終於哭了,許多人都聞聲趴在玻璃窗外窺視,小時候被老師揪出歪著脖子的妳而憋住的眼淚卻留到這時才一起潰堤奔流不止;沒有退路了,妳無法想像不唱歌的日子將是多麼孤寂,妳瞥見他在窗外打發同學離去後走進琴房,他默默拿起妳手上的樂譜逕自伴奏起旋律,你擦拭眼淚,隨著音樂練唱起來,他說他從那天起當你的專屬伴奏。

 

    場內音樂節目開始揚起了管樂團的開場曲目,貝多芬的交響曲第九號第四樂章的快樂頌,隨著曲目的進行,那氣勢磅礡的大合唱,彷彿要把快樂的訊息用力的放送到每個人的心裡。貝多芬悲劇性格的底層,其實是隱藏著巨大快樂的能量。聽不見音樂的音樂,才是從靈魂深處傳遞出來最動人的聲音。

   

    後台仍像是一場災難現場,道具組的同學不停的來來回回奔波,翻翻找找,不小心推倒了整排譜架,嘩啦啦的像骨牌應聲倒下,妳也拉起長裙打算要扶起譜架,卻又不小心踩到裙襬仆倒在地上,妳痛得想哭,金緯馬上伸出歌劇身段的手:「哀喲!吉兒達,妳別哭泣呀!曼圖亞公爵來營救妳了。」

 

「拜託!別鬧了!」妳苦笑著,擔心等一下上場時想到這一幕又會忍不住的發笑,妳向來「笑點」很低的,上回排演的時候,老師說妳唱的感情不夠,沒有把少女懷春的心情唱出來,金緯主動上台耍寶扮演曼圖亞公爵,他天生的喜感,讓妳笑得沒辦法唱下去,老師生氣的要妳到旁邊笑個夠。這又讓妳想起小學畢業典禮那一天,妳還在禮堂裡和同學打鬧,有些同學已經感受到離別的氛圍低頭拭去眼淚,不曉得是不是從四面侵襲而來的哀愁逼得妳快窒息了,妳竟忘情的笑出了聲音,老師用銳利的眼光對妳掃射,仍殺不死妳的蠢蠢欲發的笑意;畢業生離場的時候,妳仍悶著哭臉想笑,但當你回眸瞥見輔導室的張老師,眼淚卻瞬間飆出了斗大的淚珠,哭得比任何人都入戲。張老師那一雙溫柔的眼神,是在妳六年級青春初始迷航的時刻,把你從老師寫在聯絡簿上密密麻麻的訴狀中脫困。那句猶如神諭的指令「妳不是故意的」,讓妳吸飽了心靈的湯汁足足硬撐到畢業。那幾年,你參加了直笛團,狂熱的勤練直笛來逃避日益加重的功課,直笛首席的榮耀,早已掩蓋了妳課業成績的光芒,導師、媽媽焦慮的不停交換傳遞著教養對策,你才因為怕張老師失望,勉強的把成績拉回到第五名。

   

    第一次合唱團練團,學姐問起主修老師是誰?妳說是朱老師!現場意外的惹來一陣驚呼!賽!中大獎了,學姊們交頭接耳的竊笑,讓妳心裡發涼。果真,上課的第一天,晚了一分鐘進教室足足訓話了半個鐘頭。團體課的發音練習,他當場批評你的聲音,像「一坨勾芡太多的玉米濃湯」,妳那剛熄未熄的叛逆火種又被燃起,妳故意不照他的方法練習、忘了背譜、忘了帶錄音筆、忘…,甚至你想換老師,沒想到有人比你先提出申請,那天,學姐要請他簽下允許替換老師的申請書,她拖著學姐一路罵到教務處,「只有我不教學生,哪有你要換掉我的道理!」那聲音像是從鐘樓傳下的魔咒,緊緊的掐住了每個人的咽喉,沒人說話,等他回教室,再度詢問你們一次:

「還有沒有人要離開,要走趕快走,不走的就要信任我的教法好好的學!」他嚴肅盛怒的臉,沒人敢說。

出奇的妳那一天輕易的抓到了發聲的位置。

「對!對!對!妳就是花腔,我就知道妳是。」他突如其來的讚許,妳又恐懼又興奮。

  

    你聽見朱老師從後台入口處傳來叫喚妳的名字,有同學先引路報信,妳連忙放下補妝的眉筆,老師正好進來,妳準備好了嗎?來!先做發生練習,妳跟著他的指令張開了嗓子,啊!啊!啊!……。很好,就這樣,保持平常的實力盡情的演唱。

 

    前台主持人已開始播報今晚妳的第一個節目,妳雙腳隨即打顫,深呼吸拉起禮服一步一步邁向舞台的中央,當燈光投射到妳的時候,現場熱烈的掌聲讓這幾個月來魂縈夢牽的吉兒達從伴奏的樂聲中浮出………

  「桂第‧梅德,這親愛的名子,我已牢刻在心坎上……」這首根據法國浪漫主義大師雨果(VHugo)的作品,由威爾第改編的《弄臣》,經過一世紀半的傳唱,仍然像是一個初嘗愛戀的少女般稚嫩又令人憐惜,那歌聲裡隱藏著威爾第對早夭的小女兒的思念,和一個父親深怕失去兒女的焦心,百般設防來保護心愛的女兒,詭譎的劇情反讓女兒走向愛情的死亡陷阱。妳嘴裡吞吐著是悲傷的詞句,優美的聲音卻穿越了時空、穿透了每一個演唱者的靈魂連動著妳此時的心跳,古典歌劇令妳癡迷的就是像久釀的古老醇酒,一但沾染就永遠迷醉。

 

    最後一個高音畫下休止符,妳和他一起鞠躬謝幕時,舞台下的掌聲與視線都已模糊一片,妳終於,聽見妳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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